这是黄举天穿越以来,在外度过的第二个春节。本文免费搜索:小说宅
上一次,因山东距长安路途遥远,他的父亲与祖父唯恐他迟到,早在年前半个月,便将他赶出了家门。
黄举天只得带着充足的银铤,同成亮踏上赶考之路。
在洛阳过春节时,黄举天还特意前往龙门石窟游览。
彼时,第二次大规模开窟造像结束不久,佛洞中的石像宛如初临凡间,庄严且崭新。
新年首日,无数百姓涌向此地,祈求无病无灾,万事顺遂。
某个不懂事的书童,亦在一棵古树上,为主人系了条金榜题名的愿绳。
黄举天得知后,连忙趁成亮不备,将其扯断——
那时候的他,当真是抱着旅游心态去长安玩的。
岂料,断了的愿绳反而更加灵验。
黄举天不仅“考中了”进士,还白捡了个状元郎的身份。
一连串的变故下来,竟将造反大业,提前了二十年不止。
省去中间的过程不表。
黄举天觉得,自己的后半生,恐怕再也过不上一个悠闲的假日了——
“义父,快看我的新衣服!”
“铁矿石炸出来了,真炸出来了!”
“阿兄,高炉好像又出问题了。”
“大先生,这道题怎么解?”
新年第一天,依旧从繁忙的琐事开始。
“都到大堂等我。”
他朝窗外喊了声,随即拨开林盼娣搭在下面的腿,起身穿衣。
谁知,林盼娣竟跪坐在床上,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。
“郎君。”
林盼娣拽着黄举天的腰带,防止他系上官袍的同时,慵懒地低语道:
“春假何必起这么早?不妨陪妾身多睡会儿。”
“先放手,我忙完就回来。”黄举天无奈道。
“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,结果后半夜才回来。”林盼娣不依不饶。
“疍民都安顿好了?”黄举天试图转移话题。
“早就安排好了,就等黄县令派人招安。”林盼娣答道。
“外邦海商呢?”
“对样品很满意,保证来年必买。”
“那振州——”
“我说郎君。”
林盼娣强行将黄举天转过来,眼中带着一丝幽怨:
“两个月不见,就一点不想我?”
正值清晨,即便黄举天定性再强,也难免有些血气方刚。
尽管他有心速战速决;
大堂里的人,依旧多等了半个时辰。
互相拜完年后,黄举天才将他们依次叫到书房。
“黄成果。”
黄举天指着少年身上簇新的衣装,摇头叹道:
“我派你去为民除虎,你只惦记着穿新衣?”
“大虫我们也除了的!呐!”
黄成果不服气,立马从背包里掏出四顶帽子,全是虎皮缝制而成。
最威风凛凛的一顶,更是直接用真虎头做成。
他先将最小的那顶帽子,轻轻扣在手捧作业簿的文崽头上;
接着不顾成亮的推拒,硬是给他也戴上了一顶。
最后,黄成果捧着那顶真虎头帽,笑嘻嘻地凑到黄举天面前,像举行加冕仪式般,煞有介事地为他戴上。
黄举天脸上微微挂着笑意,倒也配合。
毕竟,对黄成果这样的少年来说,父亲的认可与鼓励,远比任何奖赏来得珍贵。
但当问起“好儿子”在除虎过程中,究竟有何贡献时——
“嗐,能有我跟成精哥哥啥事啊!”
黄成果两手叉腰,乐呵呵地说道:
“亮帅几箭就把大虫射死了。我还特意让亮帅避开脑袋呢,要不怎么能做出这么好看的虎头帽献给您!”
黄举天既无奈又好笑。
十一月底,义子部曲以他画出的,后世珍妮纺纱机为蓝本,成功升级了唐朝纺织技术,并将其命名为——
新琼纺织机。
不仅纺纱效率更高,能同时纺出八根纱线,远超旧纺织机一次纺一根的效率;
还能使纺出的纱线更细且均匀,质量更优。
最为关键的是:
新织机的生产能力,足以推动家庭手工业,向工厂化生产转变。
旧年十二月初。
黄举天在澄迈县外的陈家旧址,创办了“崖州纺织工坊”,向邻近各县发布了招收女工的告示。
起初,义子们信心满满,担心现有的几台纺织机不够用,不用黄举天吩咐,便加快制作新机。
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——
报名女工,竟一个也无!
这一情况,让“小发明家”黄成果,闷闷不乐了好几天。
黄举天同样感到困惑。
他自认为在海南岛上的信誉极高。
先是治理瘴气,后又平定蛮乱,可谓汉官中空前绝后的典范。
更何况,他开出的工钱不低;
十二月还只是试岗期,不影响百姓正常过节。
为何会无人前来应聘?
就在黄举天准备派人调查时,新任纺织工坊管事郑清婉——经成亮内部推荐——上任仅仅两天,便查明了原因。
“虎患?”
在古代,华南虎广泛分布于中国南方。
海南岛生态环境原始,森林茂密,拥有充足的栖息地和猎物资源,完全具备老虎生存的条件。
黄举天听到这个答案时,之所以略感意外;
是因为,他无论去哪,身边都有人随行,与老虎没有遭遇的机会;
以及,陈延雷生前,每月都会组织人手,在周边山林驱赶大虫。
而黄举天覆灭陈家后,由于不了解这一惯例,未能继续派人驱虎;
老虎便重新出现在澄迈县周边,威胁百姓安全。
即便有妇女想要报名,也不敢每天上下班,都得从老虎的地盘上经过。
意识到解决虎患,刻不容缓的黄举天,五日前便派遣成亮率兵,深入山林剿虎。
成亮与黄成功等义子,虽未得朝廷正式确认军身,但已在岭南节度使府过了明文。
一个半月前,卢钧及广州官员,在得知蛮人造反与振州生乱后,曾震惊地以为,海南岛将再度脱离朝廷统治。
好在听完李景让的汇报后,先是虚惊一场——
很快又对真实情况产生怀疑:
连续两场叛乱,居然都被干净利落地解决了?
还一点负面影响都没留下?
卢钧虽信任李景让的人品,仍不得不派节度使府官员,南下调查事件经过;
并决定在真相未查明前,暂不向长安上报此事。
等到确认李景让说辞可信,琼、儋、崖、万四州军队,果然立了大功后,时间已至十二月中旬。
彼时,中枢对治瘴之功的奖旨意,也传达下来:
命王弘业在琼州刺史的基础上,再兼任儋州刺史、廉州刺史;
李景让则迁任崖州刺史。
这两个结果,尚在黄举天的意料之中。
毕竟,王弘业因黄举天的算计,未前往桂州参与重要集会,已得罪了太原王氏嫡系;
王起作为吏部尚书,怎会愿为家族弃子,许以高官之位?
索性来了手能者多劳——
你不是治瘴有功吗?那就多管两个州,多治治。
而李景让官誉极佳,又在朝中颇有人脉,自然能轻易连升,坐上崖州刺史之位。
然出乎黄举天意料的是——
他竟也有官升?
“琼山县令……”
在报功文书中,为避免引起李德裕注意,黄举天分明对自己的作用,进行了淡化描写。
难道是卢钧多此一举,替他补上了功劳?
亦或者皇帝李炎,仍对他有所惦记?
总之,升迁已成定局,黄举天只得前往琼山县赴任。
临别之际。
澄迈百姓将大街小巷堵得水泄不通。
人人怀抱他的生祠,呼喊声与泪水织成一片,不愿放他出城。
黄举天口中虽安抚道:
“日后定会常回,父老乡亲勿要记挂。”
心中却知,这不过是安慰之言。
往后,他不仅是琼山县令;
更借王弘业之手,实际掌控了整个海南岛;
注定要奔赴更多、更远的地界。
作为他掌权生涯起点的澄迈县,除了纺织工坊仍需重点关注;
再无其他特别之处,值得常来常往了……
“义父,你是不喜欢我亲手做的帽子吗?”
“喜欢,喜欢。”
黄举天敷衍地应付完黄成果,将头转向成亮道:
“虎患已除,出节后,招工应尽快提上日程。”
成亮应下。
不久前,他跟随黄举天搬到琼山,在城中买了新房。
年后再回郑家,将郑清窈接来。
至于郑清婉,由于做了工坊管事,只能月休时抽空相聚。
接着,成亮详细汇报了高炉建设的进展。
一个月前,振州梁长史根据黄举天的提示,在儋州昌化县成功发现了后世的石碌铁矿。
随即,黄举天派遣黄成效,率领两百琼州兵前往驻守,以防消息泄露。
充足的铁矿,意味着充足的武器。
但在公元八四二年开采石碌铁矿,绝非易事。
首先,尽管义子部曲掌握合成火药的技术;
但采矿并非简单地爆破就能解决。
受限于技术条件,可开采的矿石量,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十分有限。
其次,缺人。
无论是将矿石从矿洞运至地面,还是实际冶炼,都需要大量劳动力。
而整个海南岛的汉人总数,仅十二万出头。
不仅分散在各州,壮劳力更是稀缺。
黄举天只能从,看似最易突破的冶炼技术入手。
他设计了更有利于均匀受热,和气流分布的圆柱形炉体;
并大幅增加炉体高度,对炉缸和炉腹的位置,也进行了优化改良。
然而,作为一名药学生,他对炉腹角度与炉身锥度的记忆,并不是十分深刻;
所以,只能让黄成败等人多多尝试,从错误中汲取经验。
成亮的今日汇报,则给黄举天带来了一个好消息,一个坏消息。
好消息是,黄成败终于成功了一回,疑似找到了炉腹与炉身的合理角度。
坏消息则是,他们发现高炉承受不了高温,裂开了。
面对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,黄举天一时也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。
大唐可没有碳化硅砖让他去贴。
只能叫成亮转告黄成败,去寻找优质的耐火黏土,制成耐火砖来砌筑高炉内层。
处理完两桩棘手的技术问题后。
黄举天调整心情,将文崽唤到身前,笑着问道:
“你这孩子,大过年的还在做作业?”
这小儿平日看着顽皮,没想到私下竟如此用功。
文崽将作业簿递到黄举天面前,有些腼腆地问道:
“大先生,这道题该怎么解?”
“让我看看。”
黄举天接过作业簿,仔细端详起来。
此前,他先后在舍城县和琼山县,设立了小学堂,招收十二岁以下适龄学子,仅收取少量课本费和餐食费。
起初,学堂先生黄成疯,担心几文钱的课本费,会让百姓望而却步;
于是私下建议义父,在前两年试行免费招生。
黄举天却让他放宽心。
尽管科举制度存在不公,但至少在规则层面,为平民提供了一条通过读书入仕的途径;
更重要的是,在古代,识字之人往往比不识字的人,拥有更多的工作机会和更高的待遇。
黄举天相信,大部分海南百姓,一定能做出明智选择。
收取课本费和餐食费,只是为了暂时筛选掉,那些真正贫困至极、无力为未来投资的人家。
对这些人来说,孩子读书,便意味着家中少了劳动力,很可能导致全家陷入生活上的困难。
果真如黄举天预料。
相比于织坊招工,黄成疯的学堂招生,几乎没有遇到半点波折。
三日不到,就招了一百个学生。
作为束脩的鱼干、粗盐、麻布,堆满了他的“办公室”;
以至于备课都无从落脚,每日从早到晚,两班来回教授,比去炸矿烧炉的弟弟们还要累。
黄举天本想多派几名义子前往学堂,协助黄成疯教学。
然而,振州战事结束后,黄成魔等二十人已然北上;
余下的八十人中,又有五人在对蛮人作战中负伤,至今仍在休养。
剩下七十五个个忙碌,无一闲人。
黄举天只得让黄成疯多担待些,等高炉研发取得成果后,再往学堂安插新老师。
“……听懂了吗?”
花了半炷香时间,仍未教会文崽解答九乘九的黄举天,只想赶紧把这孩子打发走。
偏偏在他开始讲题后,成亮与黄成果悄悄告退,留下他独自面对文崽的困惑。
黄举天不禁怀疑,这俩少年是否见识过文崽的学力,刻意溜之大吉。
所幸,黄成功及时出现,不仅将他从“小学生初期”解放;
还带来了躺在担架上的那鲁阿——
前阵子,那鲁阿被黄举天放归山林,招降其他僚峒。
归来的他却脸色苍白,腰腹间鲜血淋漓,正用一只碗倒扣在腹部。
黄举天掀开碗,发现那鲁阿的肚子被划破,肠子流出体外。
那鲁阿刚欲开口交代后事,黄举天却赞许地对黄成功道:
“碗很干净,你处理得很好。”
旋即,他捏开那鲁阿的眼皮,确认其神志清醒后,才温和地说:
“待救下你这条命,再完完整整地告诉本官……黎母山何处欠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