拳，不多时已经只有挨打的力气，双眼发黑，直吐血泡，吐纳的气息也变得微弱了起来。
“打死他！打死他！”楚炎伤得越重，施暴的流氓就越兴奋。
又一阵拳脚落下，密林里，清亮的男声由远及近悠悠传来。
“何方妖孽，竟敢在此打扰道爷清修——”
楚炎昏乱中擡起浮肿的眼皮看了一眼，那是个年轻的道士，道骨仙风，眉目胜画，一身精工巧制的道袍，唇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，笑容生生透出一股凛冽的寒意。
“你是什么人，竟敢管老子的闲事！”跨坐在楚炎身上的癞子从楚炎身上跳了起来，一扯上衣，露出一个狰狞的狼头刺青。
“哦？”没有人看得清白瑾的剑是什么时候出手的，下一霎，那一柄白刃已经明晃晃地穿过了癞子胸前的狼头刺身，一式三柴剑法捅在狼舌的位置上，穿膛而过。
“我讨厌狼，尤其是这么丑的狼。”白瑾身影一闪，狼嘴里喷涌出满膛的鲜血。
“你——”癞子头一仰，往后直直倒去，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遗言。
白瑾伸手整了整道袍下摆，就像踩死了一只蝼蚁般平静。
另外几个无赖哪里见过这样的境况，一个吓得双腿打颤，跪地求饶；两个吓得屁滚尿流，掉头就跑。
剑刃，是无情的处决。
白瑾身影一动，跪在地上的人脖子顿时多了一道鲜红的口子，往前再去两步，剑影如织，一式万剑归宗，再无生还之人。
长剑通红，鲜血滚烫，楚炎吓得躺在地上许久回不过神，喃喃问道：“他、他们，都死了吗……”
“弱肉强食，这就是江湖。今日你不杀他们，他们就要杀你。你想像他们一样死去，还是活着？”白瑾拖着剑，在地上画了一道血色长弧，回至楚炎身旁，冰冷问道。
楚炎痴痴望着从天而降的白瑾，那是只要一眼就不会再忘却的绝世风采。
剑似雪，人如霜。
“我想活着。”
白瑾掏出一方素帕擦净了剑上的血，倾下身替楚炎也拭了拭唇角的血污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楚炎道：“你这模样倒也生得讨我欢喜，收拾一下该算得上俊俏，就许你随我回华山，当我师弟吧。”
“华山？纯阳宫？！”那可是江湖里数一数二的剑术大家，更是尊为国教的清修之地，对于楚炎这样的流浪儿来说，就像是天上的星辰般遥不可及。
就像这个人与他一般，本是不可交碰的两个世界。
“不错。”白瑾收剑入鞘，盈盈笑道：“不过，作为交换条件，你得答应我，从今以后，永远听命于我。就算是哪天，我想要你性命了，你也不得皱一下眉头。因为你这条命，是我白瑾今日救的。”
楚炎稍一犹豫，一片冰寒已然自颈侧传来。
“我只问你最后一次。”
不甘心，怎么甘心就这么死去？男儿大丈夫立身于世，自当闯一番功绩，再不济也该轰轰烈烈，随心率性走他一场！而不是像如今这般，遭人百般欺凌，处处受苦，最后还落得个狼狈惨死的下场！
“……我想活着！师兄！”
“乖——”白瑾满意地伸手摸了摸楚炎乱发，宠溺道：“既然你叫得我一声师兄，那我今后自然会护你周全，不教别人欺负你。”
楚炎腹背重伤，无力支撑起身，白瑾伸手打横将人稳当抱在怀中，提起轻功，健步往远方医馆行去。
倒在白瑾怀中，是久违的温暖，不知何时，楚炎已是沉沉昏迷。
两袖盈风，御空而行，白瑾凝眸望着怀间少年，目光里柔柔泛起了一丝爱怜。
“我的好师弟……活着，实在是比死要难上千倍百倍的事。但愿今日你的选择，将来不会后悔罢。”
十五
翌日清晨，楚炎回至纯阳宫时，守门弟子正在打扫门前落叶，见了来人，欣喜道：“楚师兄，你可回来了。”
楚炎颔首问道：“我走的这些天，掌门师父与诸位师兄弟都安好吧？”
“师兄放心，大家都平安无事。”守门弟子搁了手中笤帚，笑道：“不过楚师兄你回来得不凑巧，白瑾师兄前些天回来了一趟，昨天刚走。”
“大师兄回来了？”若然被大师兄知道了自己在外耽搁的事由，恐怕又是好一番责备。错过了与白瑾相聚的机会，楚炎半是怅然，半是惭愧。
“白师兄此行是往昆仑办事去的，途径华山，就回来小住了两天。与白师兄同行的还有七秀坊的苏月容女侠，两个人郎才女貌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。只怕要惹一众小师妹失望了，哈哈！”
白瑾就像年少时的谢云流，性情孤傲，偏生才貌功夫都是一等一的绝世好手，骗取情窦初开的少女芳心是太过容易的事，年纪相若的弟子自然巴不得白瑾越早有主越好。
“昆仑地势险恶，终日征战不断，大师兄怎么往那种地方去了。”楚炎心下惦记，转念一想，又道：“不过依他的武艺，除非是十大恶人亲自出手，一般的恶人谷弟子也早就不是他的对手了。”
“就算是十大恶人武功也未必在白师兄之上！楚师兄你是没有看到，白师兄今行回来，为我们演了一套他在浩气盟新创的剑法，当真是风卷残云，天地变色！剑招过处，无坚不摧！”追随白瑾多年的楚炎在那人面前犹是自惭形秽，刚入门的年青弟子更是视其有若神明。
守门弟子话音一顿：“不过……”
“不过？”
“于师叔说，白师兄这套剑术贯通剑气两家绝学，难能可贵，可惜杀气太盛，有违道家修行。”
“如此……”
楚炎倒也不惊讶，从白瑾把他捡回华山的那一朝起，他就知道这个道骨仙风的大师兄背后是常人少有的阴狠冷漠。往昔白瑾学艺未成，还会在师父师叔等人面前摆出一副谦卑温和的模样。如今独当一面，锋芒毕露，自然刺眼。
“掌门师伯在坐忘峰上闭关静修，楚师兄你先行歇息吧。”
“不必了，连若师弟何在，你可知道？”
“今日一早，往朝阳峰北去了。”
朝阳峰北？这可不是什么练剑的好地方。
楚炎心下生疑，闻声而动，身影几下起落，消失在往朝阳峰的方向去了。
重峦叠嶂，天梯远入云霄。
足尖轻跃，湛蓝袍子漫山穿梭。
纯阳宫的年轻弟子，就像是一群染了蓝毛的野山羊，日复一日地在山峦间奔跑。
“师弟——”一道水蓝的人影映入眼帘，楚炎欣然，提气一跃，接连攀上几块老石，稳当落在连若身旁，问道：“怎么一个人往这边来了？”
“二师兄，你也回来了。”连若盘膝在地，仰头见了来人，双眸一亮。
楚炎但笑不语，伸手拍了拍连若后脑勺：“谁欺负你了？”
连若摇了摇头道：“我听人说，李慕云与郁清公主为了冲破世俗藩篱，在这悬崖下双双殉情。二师兄，你看这无底深渊，纵身一跃就是粉身碎骨。怎么会有人为了所谓情爱，连命都不顾了？”
峭壁万丈，云雾迷蒙。
楚炎默然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。
“我还听人说……在这里隐居的那个何潮音老婆婆，年轻时与吕师祖有过一段青涩的情事。后来师祖潜心问道，挥剑断红尘，可惜何潮音性情刚烈，宁死不从，竟在朝阳峰上画地为牢，数十年如一日，苦候师祖回心转意。”
“可是这数十年的等待，终归也是要落空的……”连若端坐在悬崖之上，惆怅问道：“二师兄，人为了所谓情爱，即使是一生错付韶华，也无怨无悔么？”
“子非鱼，焉知鱼之乐。等你哪一朝遇上了心仪的人，今天的一切或许就都有答案了。”
与花暮雨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。
虽无刀山火海，出生入死，但绵绵情意同样弥足珍贵。
楚炎眉梢间隐隐透出几分平日不曾有的柔情，连若好奇心顿起，试探问道：“二师兄可是有喜欢的人了？”
“你好生练剑，赢得过我，我便告诉你。”楚炎不再掩饰，粲然一笑。
“二师兄……喜欢大师兄吗？”
身旁人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，楚炎不知该是好气还是好笑，伸手揪住连若训道：“无中生有的事，谁跟你说的？”
“哎呀——”连若委屈地捂着吃痛的耳朵，不忿辩道：“是师兄你自己梦话说的，我不过是刚好听到了那么几句。”
这回可轮到楚炎脸上挂不住了，松手问道：“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“前年？……还是大前年？”连若认真地掰着手指回忆了起来。
“夜半梦话怎么能做准，说不定是你睡迷糊听错了呢。”眼见连若一个劲地还想往下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