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喝酒,不醉无归,喝得痛快了今天的事就一笔勾销!”
“多谢坛主。”齐志北拱手谢过,转身看见叶柯颈上红痕,不由心痛,也不顾隔壁还有外人就从怀里掏了金疮药亲自替叶柯仔细上药。
“哼,走吧。”叶柯俊脸微红,重剑一收,转身快步朝来路折返。
齐志北连忙跟在后头,两道靠得越来越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紫竹丛中。
待二人走远,花暮雨方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碧青的长生锁,正面是一个“楚”字,背面是一个“炎”字。
花暮雨细细摩挲,直到翠玉被抚得通体温暖,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怀中,贴身善藏。
酒气上涌,花暮雨醉倒在新置的高床暖寝上,梦境里回荡的尽是高岭之巅那一抹温软的纯阳雪……
漆黑的天褪去了几分墨色,点点星光亦有几分涣散,已是清晨。
两骑如雪骏马并肩驶在南屏山险峻山道上,马背上的二人,一男一女,皆是丰神俊朗,锦衣华服,气度不凡。
“容容,今后你有何打算?”那声音温沉而富有磁性,自前方的踏雪座上传来。
跨坐在飞鸿上的少女扬鞭赶上了人,伸指拢了拢鬓间几丝被风拂乱的秀发,笑道:“开阳君向来足智多谋,你倒是说说,我又该有怎般打算?”
“哦,这可是你的私事,当真要吾为你谋算?”
“这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,可惜千不该万不该,竟被叶山窥探了去,当下实在是有几分烦心。”云雀般清脆的嗓音染上了一丝愁云,低声道。
“呵,浩气盟就在前方,隔墙有耳,有什么打算都回去再细说吧。”
踏雪飞鸿驮着二人电掣风驰地驶到了浩气盟雁北村把守关口,踏雪座上的男子掏出腰间令牌,报上接头暗语道:“长空令现,罪孽无生。”
把守的两名侍卫见了那块刻着开阳星图的令牌,一看就知道是那个不好惹的主回来了,顿时吓得酒气全醒,单膝下跪行礼道:“恭迎开阳坛主回城。”
“起来吧,”白瑾手里执着马缰,四下略一环顾,冷声斥道:“你们这浑身的酒气是怎么回事?雁北村关口夜间巡守当有八人,另外六人如今又身在何方?”
平日威风凛然的守关侍卫此时就像见了猫的老鼠,你推我,我推你,推搡了好一番方支吾答道:“昨夜……是摇光坛坛主册封庆典,我们几个就多喝了两杯……至于另外几个,呃,他、他们喝得有点多……”
“混账!统统杖责三十,今日午时换过轮班的人后,就到司刑台处自行领罚。”
司刑台行刑向来刚正不阿,三十杖下来轻则屁股开花,重则肺腑俱损,两名年青侍卫顿时吓得跪地连连求饶:“坛主饶命!”
“怎么,嫌三十杖罚得太轻,不够舒服?”白璧无瑕的脸庞上勾起了一分危险的笑。
“不,不是!我们知错了。”
“知错就好……对了,适才你们说,摇光坛册封新坛主了?封的何人?”一路匆忙赶路,也不曾留意盟中变故,白瑾此时方想起来摇光坛易主一事,唤过还跪在地上的人问道。
“是天策府的花暮雨将军。”
闻言骤然一冷,白瑾本来就没有多好的脸色更是面若寒霜。半响,方似笑非笑道“好,好的很……”
二十
兰亭书院,芝花铺地错落有致,一路蜿蜒至莲花池旁。
白玉砌的栏杆上斜坐着一名青纱曳地的少女,背上负着一赤一蓝两柄利刃,手里捧着半包鱼食,漫不经心地往莲池里抛洒着,惹得一群斑斓的锦鲤争相扑腾在水面上,荡起涟漪无数。
“这池里的鲤鱼被你喂得好生肥美,不知是清蒸味道好,抑或红烧更有一番风味?”少女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,足尖轻盈,落地宛若无声。
“你敢?”对来人早已是习以为常,少女眼皮不曾稍擡一下,双指夹着的鱼食猛地往后头掷去。
双指骤地夹过迎面掷来的“暗器”,白瑾指尖轻巧打了一个回旋,将鱼食弹落回莲池中,淡然笑道:“人生于世,往往是适得其反。你喂得越多,这鱼儿反倒撑死得越快。我命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,来湖心亭吃吧。”
“你少说几句云里雾里的话,那桂花糕的味道也会好吃上几分。”青纱翩然从栏杆上落下,腰间悬的龙凤铃铛扣撞出极好听的声响。
湖心一座紫竹亭,采的正是隔壁紫竹苑上好的竹木。凉亭四角有风铃摇曳,亭中一张四方石桌,桌上一碟桂花糕,一壶庐山云雾,伴着一套素色的青花茶具。
白瑾与苏月容各自在石墩上坐下,苏月容伸出象牙筷子,拢了拢袖,夹过一块温热的桂花糕细细品嚼,忽然轻叹了一声道:“小时候,爹爹很是宠爱我,光是这桂花糕便捎过七个不同地方的味道予我尝过。”
“正好换了新的厨子,你来猜猜是哪里的人?”
“油而不腻,甜中有咸,清凉芳香,回味无穷。依我看,当是峡阳的桂花糕。”莹白玉箸翻了翻瓷碗中的桂花糕,桂香、兰香、丁香混杂着,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。。
“不错,确是闽北人。”白瑾略一颔首,提了青瓷茶壶斟过两杯庐山云雾茶,食指往前一推,温热茶汤伴着袅袅茶烟送至苏月容面前。
“毕竟血浓于水,只可惜再相逢竟是刀剑相向。容容,你当真想清楚了,不跟那个人走?”
“当年我与爹爹失散,幸蒙七秀坊收留,学成一身武艺后如师父所愿投身浩气盟。而今若是临阵叛敌,对得住一个‘孝’字,却又置道义师恩于何物?”茶汤甘甜清洌,糕点酥滑可口,可惜当下境况,便是琼浆玉露也难消忧愁,苏月容秀眉紧蹙,道。
“善恶一线间,所谓正邪阵营本也是可笑的人搬弄的可笑事。”心思与苏月容截然两样,白瑾慢悠悠地呷了半杯庐山云雾,剑眉一弯,笑道:“不过这浩气盟青山绿水,怎么也比恶人谷的荒瘠之地看着要舒服一些,留在此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青瓷茶壶里的热茶去了一半,一个蓝衣短打的少年沿着莲池上的曲折廊道快步跑至湖心亭,单膝跪地道:“禀白坛主、苏主事,道虞大师在外求见。”
“不见。”回绝声果决而不悦。
却是话音刚落,一团黑影已然沿着少年来时的路不请自来。
“阿弥陀佛。”来人一身灰褐相间的僧袍,手执一柄新月禅杖,那禅杖很是威风凛凛,寒光四射,然而来人身材与寻常习武之人相较,着实是有些矮小,反倒衬得有几分滑稽。
“贫僧听闻白坛主昆仑一役斩获良多,特来贺喜。然而杀戮终究是罪过,众生皆苦,诸恶勿作。还望坛主手下留情,多积几分功德,因果轮回,冥冥中,自有业报。”道虞右手提着那柄禅杖,左手把的是一串青檀佛珠,念珠轮转,口中喃喃着不知道哪一本佛典上的经文,浑圆双眼却是紧盯白瑾不放。
白瑾乍一看见道虞,品茗的心情顿即一扫而空。
若说浩气盟外,白瑾瞧谁最不顺眼,那自是陈年旧怨的花暮雨无疑。至于浩气盟内,白瑾瞧谁最不顺眼,不偏不倚,正好是这不请自来的秃驴。
也难怪白瑾从来不给道虞好脸色,任是谁也不会喜欢一个上来第一句便说“施主的命相,是血光之灾,横死之兆的命相”的臭秃驴。
……尤其是第二日便听见军师对人夸赞,这位秃驴虽然武功平平,但占卜星算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手时。
白瑾幼逢变故,父母先后罹难,对生死一事虽算不上超脱,却也已是不如常人般在意。若只是被道虞不识时务地赠上一句判词,也不至于埋恨在心,然而道虞这个人,实在是比一般的和尚要麻烦得多,简直是麻烦上千倍万倍。
这千万倍的麻烦还不偏不倚悉数落到了白瑾头上。
“施主,你与佛家有缘,不如随贫僧回寺剃度,面壁修禅,假以时日,多积功德善缘,命数一事,兴或还有几分转机。”
这是道虞第二次逮着白瑾时说的一番话。
那时候白瑾还不是开阳坛主,戾气与今日相较却是只增不减。
只见那道仙鹤般灵动的身影一动,拂尘一抽一扬,硬是劈得道虞哗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,怀间佛珠断了线,骨碌散落一地。
白底黑布鞋冷冷踩在最大的一颗隔珠上,菩提子碾得粉碎。
“地狱不空,誓不成佛……众生度尽,方证菩提……”
道虞不躲不闪,也不还手,只是伏在地上断续的咳嗽,以僧袍拭去污血,继续叨念那些白瑾听不进去的话。
模模糊糊的目光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