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微 作品

第 22 章节

这回都是些寻常的话,没有什么可看的。”此言不假,花暮雨前两次来信除了百般言语挑逗外,总还夹着许多浩气盟的近况,然而这一次来信实在简洁,三言两语交代完平安后,便只有一个意思,就是催促楚炎早日投奔浩气盟相聚。

那些滚烫的字眼不再在纸上流荡,楚炎先是心头一松,上下一思量,却又觉得心头一空,总似是少了些什么,怀中紧紧掖着的信也觉得分量要比前两回轻了许多,心神恍惚,坐立难安。

“师弟,依你所见,我的剑术如何了?”楚炎起身,在房内来回踱了几转。

“二师兄的剑法,在华山同辈弟子中是数一数二的。放诸江湖,唔……大概还算不上一流的好手,不过,也是二流好手里的佼佼者!”

“那……和大师兄相较如何?”楚炎伸手抚着墙上倒挂的玄铁长锋,这是白瑾临行前赠予他的兵器。玄铁入手极沉,不易驾驭,孤零的剑身悬在墙上,只配着一副同样简朴的乌泽剑鞘,再无多余配饰,当真是无华无物,定心修神。

“呃……二师兄很出色啊,大师兄天赋异禀,根骨精奇,你我难以逾越,也是常情。”

楚炎沮然摇头,长叹道:“以前我也曾如你这般设想。等你找到真正想要保护一生的人,就会明白,如今半点招式功夫,想要在江湖中立足,想要亲手保护心中挚爱,是多么的单薄可笑。”

连若坐在一旁听着,突然忍不住“扑哧”一声笑,拖长了声音道:“喔,想要胜得过花军爷,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。”

楚炎脸色微红,负手静立在玄铁长剑前。

半晌沉吟,最后终究是下了很大的决心,转身毅然道:“师弟,明日一早,我便启程往思过崖去。我和大师兄都不在你身边了,你自己可千万要保重,不要到处闯祸。”

“什么?思过崖?!师兄你犯了什么事?!”连若听了这话,当即整个从方凳上跳了下来,连珠炮般追问道:“是师父下的罚?我去找师父求情!”

楚炎心头一暖,心意却是愈加的坚定不移。花暮雨、白瑾、连若,每一个都是他至亲至爱,欲穷一生之力,以剑术相护的人。岂能贪图一时的享乐舒坦,就误了修行的功夫。

楚炎上前一步,带笑安抚道:“连你这猴儿都过得好好的,我怎么会犯事。纯阳宫人多纷杂,回宫这半年来,我深感太虚剑意囿于困境,终难有所突破。依师父所言,须寻一处清静之地,摒弃尘世杂念,潜心化外之境,方可集天地之大成。思过崖平日虽是掌罚之地,却不失为一处修行绝境。”

思过崖,地势崎岖险峻,即便在春夏之际也是狂风肆虐不断,除了往来送饭的弟子再无人烟,豺狼猛兽层出不绝。

“二师兄……”连若依依不舍,牵着楚炎水蓝袖子挽留道。

“我意已决,不必多言。”楚炎伸掌替连若正了正头顶的莲座道冠,笑意温柔似水,再无商榷之地。

好不容易哄退了连若,楚炎一人独坐房中,回信的水纹纸在书案上铺开,掏出怀里掖着的三封信,翻来覆去的细读,看得倒背如流分毫不假,方徐徐落笔在第一封回信上落下了第一个字。

墨汁温香,素笺清雅,烛影里倒映着那张眉端微蹙的清秀脸庞,认真的神色,比之执剑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二十五

“前些日子,天玑坛文华使托人擡了几盘‘琉璃冠珠’雪牡丹到我别院里。”

“好端端的,弄得满院缟素,像什么话,扔了吧。”

“还有几盘艳若明火的‘锦帐芙蓉’,开得好生灿烂。”

“大红媚俗,哪里和你相配,赶紧也扔了吧。”

“那天权坛少坛主送的这支榴花点翠金凤钗呢?”苏月容挽了挽新换的百褶绣花如意长裙,倚坐在嶙峋假山上的身影一跃而下,跳至白瑾身前,纤纤玉手里执着一支金光夺目的钗子。

“待我看看。”霓裳小筑,八角凉亭里的白瑾伸手接过钗子,狭长的眸子射出打量的光,双指夹着钗子不紧不慢地转了几转,道:“造工次了些,但好歹也是件真货,总能换上几个钱。”

“天权坛那个烦人的家伙,三朝两头的就往玉带西泽这边跑,你收了这钗子,可得连着他的人也一并收了。”石桌上有一壶白瑾新泡的西湖龙井,薄如轻纱的茶烟从壶嘴里一缕缕地往外摇。苏月容自顾自斟了一杯,连声抱怨道。

白瑾拢了凤钗收入道袍中,提起壶柄往隔壁嫩草堆里浇去一泡新茶,又添上一壶温水,细煎慢品,悠声道:“近来不识时务的家伙可是越来越多了。再有人来缠你,就告诉他们,赢得过白某手中三寸青锋,再作非分之想吧。”

“还不是你上回拒婚惹出来的烂摊子,”苏月容毫不客气地赏了白瑾一个白眼,不悦道:“你一句话来得轻松,这堆狂蜂浪蝶我可真是消受不起。”

“要怪就怪盟主那日喝多了酒,净开你我的玩笑。”白瑾伸指弹了弹碧玉杯上的微尘,毫无半分愧意,反笑道:“还是容容你迫不及待要与为夫共结连理了?若是如此,明日便拜堂成亲亦无不可。”

苏月容当即往白瑾身上砸了一拳,烟青色披帛迎风飘扬,嗔骂道:“休得痴心妄想!”

白瑾但笑不语,任由苏月容捶弄了两把,蓦地握住佳人粉拳,十指相扣,眉目含笑,万千风流尽付盈盈一笑间。

苏月容一瞬竟看得痴了,怔了一霎方回过神,赶紧抽回玉手,从层层叠叠的罗衫中掏出一封尺素,转过话端道:“这是今晨驿站截回来的信,你且看看。”

白瑾定睛一看,封上赫然写着最不愿意看见的那个名字,正是楚炎烛下千百般删改方写就的脉脉情思。

“没有其他人知道吧?”白瑾一边拆信,一边谨慎问道。

“你放心,驿站的人已经陆续买通了,今早我是看着信鸽回来的,保准没有多余的人知道。”苏月容倚坐在白瑾身旁,陪着白瑾一同翻看那封不幸落错了地方的鱼书。

信上自然没有花暮雨那种直白奔放的情话,但简短字里行间,同样处处浸满了绵绵情意,相思之情溢于言表。

何曾见过自家木讷得近乎无趣的师弟会说这般的话?

真不知道被那头豺狼灌了什么迷魂汤。

白瑾一声冷哼,将信重重拍在了石桌上。

往日自己嫌却楚炎不似连若般乖巧和顺,不懂讨人欢心。但对这个自己一手捡来,一手养大的师弟,又岂会有不在乎的道理?不过是严父心性,总盼望他能更好,再好一些,才终日严加辞色地看待。

至于另一件从未对外人言道的事,则是知晓那人心性如火,倘若也似三师弟连若一般对自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,浅则耽误修行,深则半生尽负,总该在那火焰尚弱的时候就决绝伸手掐熄了念。

有情人自知相思苦,苏月容眼中窥到的却是另一番境况,慨叹道:“楚师弟似乎真的很喜欢这个姓花的家伙。开阳,你我这般……当真对么?”

白瑾伸指一扫茶盖,阴沉哼道:“豺狼之子,其心终是豺狼罢了。我与花暮雨相识十数载,他到底惹过多少风流帐,我比他自己数得清楚。更何况,楚炎是我白瑾的师弟,是我一手栽培,悉心教导,方有今日一切。该不该托付给什么人,难道连这个准也作不了?”

“楚师弟于我有救命之恩,只要是能帮上他的事,不论艰险,我都愿意全力相助。”苏月容听毕白瑾的话,脸色稍微转晴,呷了一杯新泡好的温热龙井,唇角一弯,转念笑道:“若不然,当众拒婚,毁我名节,开阳君如今怎么还能安然坐在此地品茶?”

“美人好生蛇蝎心肠。”白瑾被惹得重展了笑颜,伸指从桌上果盘里夹起一颗爽脆的甜枣,喂至苏月容口边:“不过我喜欢。”

嫣唇微张,苏月容叼住枣子,含糊地哼了两声:“拒婚之罪,该罚你什么好?”

“坛里养的肥鸡都炖了给你一个人吃。”

“……不够。”

“池塘里那群水鸭子也都归你了。”

“……还差一点。”

“开阳坛从今以后所有活的,能吃的,都归苏大小姐了,如何?”
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
山中无甲子,世事皆如烟。

成列的柏树压着将消未消的软绵白雪,远远看去,就如扎满了一树的银针。九转十八弯的山路越往上越是崎岖,莫说行人,便是飞鸟远远地拍着翼来了,盘旋上几回,也决不肯在这险峰处落脚筑巢。

只有轻功上乘的习武者,顺着两道针柏提气而上,登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