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百里醒时看看光亮,近隅中了。
唐逢春背朝姜百里还在睡,姜百里一双手抱在他腰上,被褥里两人还赤裸相贴,姜百里将头靠过去,在唐逢春脖颈里亲一亲。
唐逢春醒了,闷声道:“还早……”
“不早了吧……”姜百里道。
心里想的是今日是第十日,昨夜这么闹一番,不晓得唐逢春……不是不晓得了,身手定是有碍的。
唐逢春翻了个身面向他,一双眼睛不睁,下巴唇上隐有些青茬,“让她等吧,我哺时再去。”
姜百里想着昨夜里未给他清理,这时候却又不舍得下床,唐逢春好看,面上那些胡茬都好看,姜百里看得不眨眼,唐逢春便道:“快滚吧,床小,一夜未睡好了。”
“沐浴么?”姜百里又问。
“睡足再说。”唐逢春答。
姜百里便只好自己起身了。
昨夜衣物都杂乱丢在地上,姜百里也不忌,捡起来拍一拍穿上,先回自己房里,洗漱了再下去吃早饭。
第九宗与郭霖在楼下,一见他便神色古怪起来。
姜百里不解道:“怎么?”
第九宗忿然道:“趁火打劫。”
姜百里道:“什么趁火打劫……你昨日大喜,喝你两坛酒罢了。”
“说的不是这个。”第九宗道,“两坛酒怎么吃不起,两百坛我都足银钱。”
“那你这副模样,我对不起你了么?”姜百里问。
“嗳,阿宗……”还是郭霖好心,叫住要再开口的第九宗,转头向姜百里,手指点一点自己的下巴,“姜大哥……这个……”
姜百里一愣,想起昨日夜里给唐逢春咬的那一口,便情不自禁伸手摸一摸,面上便露出点笑来。
“还敢笑。”第九宗压低了声音道,“你明知唐大哥今日……”
“不笑不笑……”姜百里忙将笑意敛了道,“你怎么知道是你唐大哥?”
“你从他房里溜出来,真以为谁也瞧不见么?”第九宗答。
“……这一刻千金的,你们起得这么早。”姜百里道。
第九宗皮笑肉不笑:“自然要早,不然依唐大哥性子,我们跟不去了。”
“他说哺时再去……”姜百里话说一半,忽然神色一凛,“坏了。”
第九宗亦想到,话都不及同姜百里说,便冲上楼去。
姜百里不上楼,起身问郭霖:“晏光大师呢?”
“昨日……就未见他。”郭霖道。
“……阿宗来了你就同她说我先走一步。”姜百里如此嘱咐一句,一晃没了人影。
轻功走了。
第九宗急匆匆下楼来,与郭霖说:“唐大哥不在房里,这个姜百里……姜百里人呢!”
“他叫我同你说他先走一步。”郭霖道。
“小霖儿,我们追过去。”第九宗道。
也不及同伙计知会一声,第九宗带郭霖去马厩牵了两匹马,便出了城向白云客栈疾驰而去。
白云客栈离延州城不过四五里,不知唐逢春何时走的,但不论他何时走,总是比他们先到一步。
白云客栈是个荒栈,早些年还有过往行客暂歇,省得入城,到客栈老板病故,便再无人打理,前些年几阵风来,屋顶都险些掀了去,成了个破烂石屋。
唐逢春收了机关翼,走进去便差点给蛛网蒙了面。
“秦佩。”唐逢春道。
未有人应,看来空无一人。
唐逢春眉皱一皱,一个人影自暗处扑出来,一把自背后将他抱住,亲昵道:“唐大哥,你怎么才来?”
唐逢春一把将她甩开,冷声道:“让你多活一会儿,不好么?”
那秦佩被他甩开,面上羞恼神色一闪而过,转而又娇笑道:“唐大哥还是舍不得我。”
“听不懂么?秦佩,莫要再自作多情。”唐逢春道。
说罢手下也不留情,千机匣端在手里便是疾光顿出,弩箭突走,招招是要取她要害。
秦佩身软如柳,腾挪间躲开弩箭,唐逢春见她向后一步,食中二指一处,登时地上机关阵触开,几百片薄如蝉翼银刃向阵中秦佩袭去。
秦佩惊叫一声,旋身去避,手里软鞭出手,如游蛇入水,鞭身不知什么宝贝,竟如玄铁,银刃一触便被击出甩脱,近不得她身去。
唐逢春侧身躲开几枚被打回的银刃,一手千机匣又要擡,忽然秦佩长鞭一卷,瞬时便将千机匣拉脱了手。
“唐大哥……你还生我气么?”秦佩道。
唐逢春不答,傍身武器离了手,另想他法,便腾身跃起双足勾在梁上,两手暗镖不断出手,迫得秦佩连连后退,登时又是一片机关砰砰炸开,秦佩险险避开,脖颈上被拉开一条细长血口。
“唐大哥,你不如从前了。”秦佩道,“我知道你自废武功……都是为了那个卫辞,那个卫辞哪点配得上你?我替你杀她,你怎么还生我气……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……你变成这个样子,都是因为她!”
唐逢春道:“阿辞如何,轮不到你来说,她比你好千倍万倍,你及不上她一根头发。”
只这一句,秦佩发了疯一般,双眼都红了,足尖猛一滞,身躯如疾电直向唐逢春射去,唐逢春于梁上无处可避,贴梁而走数步,被秦佩自后抓住肩膀,唐逢春顺势一拧,将秦佩向下摔去,谁知这女子几年未见功夫愈加邪门起来,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将身向后一转,硬生生在半空截住,重又欺上唐逢春面前来。
唐逢春要转身,腰间霎时间一阵剧痛,只慢这一刻,四肢便被秦佩长鞭所束,一把自梁上拖到地上。
“唐大哥。”秦佩站到他首处,居高临下瞧他,“你怎么如此不济了……我以为你要杀我。”
唐逢春冷笑一声:“我是要杀你。”
秦佩蹲下身来,一双冰冷蔻丹慢慢划过唐逢春脸面,“唐大哥,你真好看……”
唐逢春不开口,手下使劲。
“不用挣啦,我这鞭用的是天蚕丝,挣不断的。”秦佩道,“这几年来……我日思夜想,总想着哪日我二人再见是什么情景,我要做你妻,你不愿便罢了,我自降身份低声下气来求你,愿意做妾,那日我流了多少泪,你都不心疼么?”
唐逢春便当真不挣了,听她这一番话忽而道:“你当真想做我的妾?”
“你肯要我,我是如何都肯的。”秦佩见他发此一问,欣喜道。
唐逢春便笑了:“做梦。”
秦佩本是露一张笑脸,闻言收了笑意一怔,反手啪地一巴掌打在唐逢春面上。
登时唐逢春脸面红了一片。
秦佩揉一揉自己手指,低头再看唐逢春,极心痛地再去抚他脸道:“疼么?我一时下手没轻重……唐大哥……”
唐逢春被她一巴掌打得脸都转过去,疼得有一小会儿说不出话。
“唐大哥,我不求名分,我只要跟你一起。”秦佩说着便在唐逢春身边跪坐,将身俯下来,脸面贴在他脸面上,轻声细语道,“你若真那么喜欢卫辞,我也可以学她……她叫你什么,我也叫你什么,应哥。”
唐逢春强忍怒意,闭了闭眼道:“闭嘴。”
“应哥。”秦佩贴在他面上,再叫一声,声音里几分得意,正是当自己胜了。
是胜了,那卫辞都死了,还有谁来跟她争唐逢春?同她争的人,都是要死的。
“闭嘴。”唐逢春道,“我叫你闭嘴。”
“莫生我气了,应哥,今后我们在一起,我会将你照顾得很好。”秦佩道,“定不会输于她。”
唐逢春便不开口了。
“跟我走吧,应哥。”秦佩又说。
“他不是叫你闭嘴么?”忽地不知何处传来一男子声音。
唐逢春便嘲道:“怎么不多忍一会儿。”
姜百里显出身形道:“忍无可忍了,这女人在你身上这么蹭来蹭去,我不吃醋么。”
“你是谁!”秦佩起身将唐逢春挡在身后道。
“哦,我是……”姜百里思量片刻,问唐逢春,“逢春,我说什么合适?”
唐逢春四肢被缚,躺在地上叹一口气道:“随你。”
姜百里便笑了:“我么,逢春若是愿意纳你做妾,我还要叫你一声妹妹。”
秦佩笑意不见,一双秀眉都拧紧了,一脸的不可置信,上下打量姜百里道:“……你是女子?”
唐逢春本来只是面上被打得疼,此时却又觉得有些头疼。
“我像么?”姜百里低头看一看自己身量,“逢春,我哪里像女子?”
“哪里都像。”唐逢春嘲道。
秦佩惊诧得半晌未说话,再开口声音都发抖:“你与唐大哥……你们二人是……你们都是男子……”
“头发长见识少……”姜百里道,“没见过?”
秦佩呆愣片刻,忽然大怒道:“谁要信你鬼话!”
便将长鞭抽来一卷,直向姜百里打来。
姜百里身形一闪,不见踪影了,再现身便是在秦佩身后,一手扶了唐逢春,二人轻功直走疾退数尺。
秦佩鞭长,反身过来将鞭一卷,又要用旧招去缠姜百里手腕,姜百里拿弯刀一挡,天蚕丝坚韧无比,竟将他刀身磕下一块来。
姜百里冷笑一声,本就是惯用钝刀,这一残口反倒和他心意,将刀在手里掂一掂,正要上前去,唐逢春出了一手将他拦住了。
“你不要插手。”唐逢春道。
“你……”姜百里开口。
“仍是三成。”唐逢春断道,“足矣。你若怕是昨夜害我身手有碍不敌,便一会儿替我收尸,省的我化厉鬼寻你。”
姜百里:“……”
唐逢春脱了桎梏,千机匣不在手里,借了姜百里一把弯刀,便向秦佩走去。
“唐大哥,我不信他。”秦佩道,“我知道你不是……”
唐逢春笑道:“是又如何。”
秦佩如五雷轰顶,道:“你……”
“我什么?”唐逢春道,“秦佩,我早便叫你死心。”
“我凭什么死心?”秦佩再顾不上姿态,像个泼妇,“我与你相识多少年?你遇到那卫辞一年便要与她相伴一生?笑话!”
“与你何干。”唐逢春道。
“是……与我何干……”秦佩道,“生不能同衾……”
唐逢春将手里弯刀反握。
“便求个死同穴罢!”秦佩溘然暴起,长鞭一挥,便直向唐逢春头颈要害袭去,势要取他性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