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炮 作品

第13章

这一句突如其来,四人面面相觑。

郭霖更是不知所措,去看第九宗,第九宗又看唐逢春。

唐逢春倒像是事不关己一般嘴角噙笑,道:“他要跟你的小霖儿走,你看我做什么。”

第九宗便转头瞧郭霖,二人四目相对,郭霖便晓得第九宗意思。

“晏光大师。”郭霖先微微施一礼,开口道,“我们一行人……我是做不了主的,还要问过唐大哥。”

“哪个是唐大哥?”那和尚道,瞪着第九宗问,“是你吗?”

“不是。”第九宗答道。

“那就是你?”那和尚指向唐逢春。

唐逢春万没想到他们推自己出来应答,只好道:“是。”

“那你愿不愿意?”那大和尚喝道。

“我们与姜百里同行。”唐逢春道,“你要杀他。”

“是,我要杀姜百里,那又如何?”那和尚道。

“也不是如何……”唐逢春悠悠道,“不过想问一问,你为何要杀他?”

“自然是为了钱财。”晏光道,“为了酒肉吃食。”

“酒肉都不忌,大师得道。”唐逢春道。

“少说废话。”晏光说道,“你肯不肯?”

“诶,自是不肯的。”唐逢春道,“不如这样,姜百里的头值多少?”

“一车绢。”和尚答。

“这么多?”唐逢春挑一挑眉,看姜百里。

姜百里便道:“价高了。”

“不如这样,大师,你杀了他,去领赏,这赏么……你分我半车?”唐逢春道。

姜百里神色变幻莫测。

“不行。”晏光冷脸道。

“那便不好办了。”唐逢春道。

“怎么不好办。”那和尚气冲冲道,“大不了我不杀他。”

“你不杀他?”

“我不杀姜百里,跟你们一起走。”晏光道。

第九宗便耐不住开口了:“你这花和尚,怎么看着好看姑娘便要跟着走?唐大哥,莫应他。”

“贫僧修佛!”那和尚忽然转头冲第九宗怒道,“戒色!”

第九宗便将肩一耸,笑眯眯地去拉郭霖。

“那便这样吧。”唐逢春道,“你暂且与我们同行。”

再转头问一句:“你们几人可有说的?”

姜百里便笑着摇一摇头,自然是知道唐逢春打算。

四人行成了五人,话都少了许多。

漠里烈日狂莽,风沙肆来,四人顶着风走,行路艰难万分。

郭霖一手要按着头上帷帽,第九宗接了她的包袱,这才好一些。

那大和尚本是一声不吭跟在最后,忽然迈开一大步,便走到郭霖前面去了。

晏光身量壮硕,将郭霖严严实实遮在身后,只有余了一些风沙从两旁掠过来。

郭霖心知他用意,便道:“谢过大师。”

“客气啥。”晏光道。

第九宗在一旁看了,未说话。

到夜里寻地歇下,未有石墙了,只好寻常露宿,郭霖仍是靠着第九宗睡,却多一个晏光,一屁股坐在风口处,在郭霖身前挡风。

姜百里见他们三人着实好笑,将干粮取了,递给唐逢春时便道:“你瞧阿宗,莫不是吃醋?”

唐逢春接了干粮,也擡眼看一看,便笑道:“阿宗不会吃醋……你一个大男人,看这些做什么?”

姜百里便道:“穷极无聊。”

“看来是杀手遇得少了?”唐逢春道。

“不少了。”姜百里答,“还望莫要再来了才好。”

唐逢春面上换一副易容,还是一张苍白憔悴脸色。

姜百里遗憾不能看他真容,只好硬是去坐到他身边,同唐逢春挨着。

沙地里无遮挡,这夜是睡不得了。

唐逢春低头打个瞌睡,姜百里却开口道:“逢春?”

“何事。”唐逢春应他,眼也不睁。

“无事。”姜百里看一眼一旁三人,思量一下改口道。

夜幕低垂,漠里夜色亦是开合无一,日头未落,一轮弯月便起了,姜百里幼时常看这景,再大些反倒不去看了。

一看便是满目焦土荒墟,自然不愿去看的。

万里烟沙隐于沉夜,斑驳沙丘蜿蜒轮廓俱为夜幕所噬。

姜百里眼里,漆黑夜色里忽然是火光漫天,房屋木梁木柱被烧得噼啪作响,冲天而起的一道火蛇向他扑来……

姜百里便睁了眼。

“不是做梦,便是想到什么亏心事了吧。”忽然身边唐逢春开口。

“是亏心事。”姜百里便低声道。

唐逢春笑一笑,不说什么。

“明日便要到下一镇。”姜百里道,“不觉得赶路急了?”

唐逢春仿佛是又睡熟了,未答话。

“自出了扶州城,你行路也快,讲话也急,怎么焦躁许多?”姜百里道。

唐逢春仍是不答。

姜百里便又道:“莫不是要到了那秦佩的藏身处,所以你……”

“姜百里。”唐逢春终于开口。

“哎。”姜百里应道。

“再多说话,我就先杀了你同那和尚分赏。”唐逢春道。

“唉……不是说一日夫妻百日恩……”

“先割了舌头。”唐逢春补道。

姜百里便闭嘴了。

一静,便只听得这逶迤延绵大漠里细细碎碎沙砾相磨,还有沙层之下蛇虫窸窣爬动之声。

总比那火里噼啪声响好些。

姜百里笑一笑,便也学唐逢春,闭眼低头小睡片刻。

天一亮一行人便又上路了

第九宗判出再走两个时辰便有人烟,晓得他不会断错,唐逢春只点点头。

姜百里都看得出唐逢春走得急了,第九宗怎会不知。

“唐大哥,你这么走,不出一个时辰。”第九宗赶到最前,与唐逢春并行道。

“跟不上了?”唐逢春道。

“倒不是……”

“那便是担心郭霖?”唐逢春道,“她轻身功夫好过你。”

第九宗便笑笑:“自是知道的,不过你去得早了,也未必能寻到人,去得晚了,人也未必会逃。”

唐逢春沉吟片刻,开口道:“阿宗,她能藏五年,怎么这一时便藏不住了?”

“难道……”第九宗恍然大悟。

“是在等我去。”唐逢春道。

“你难道不怕她……”

“我还怕什么?”唐逢春哂道,“她为我这条命摆一场鸿门宴,我也是要赴的。若不去,岂不是对不起她五年前一场精心排布。”

第九宗不禁擡头去看他神色,却发现一张易容假脸,悲喜怒哀全然不可见。

五人脚程快,第九宗却还是未断错,两个时辰,正好到又一处沙镇。

客栈里未有多少行客,空房自然有许多,第九宗向来财大气粗,五间上房。

“客官,上房……统共只有四间。”那掌柜的为难道。

漠里偏僻小镇,自然是无那么多富余地方。

第九宗便笑道:“呀,忘了,大和尚不是苦行的么,住什么上房,马房便够住了。这么一算,四间上房足了。”

“阿宗……”郭霖听出他话里意思,便唤了他一声。

“果真是打翻了醋缸。”姜百里小声同唐逢春道。

唐逢春听了,瞧着第九宗同郭霖说话身影笑一笑。

那晏光却反倒不吭声了。

半晌,晏光道:“郭姑娘不必为小僧多思虑,马房还是伙房,都可住,还有哪里是我未住过的!”

那掌柜的被他雷霆之声吓得发颤,忙不叠解释:“客官……客官,小店里上房虽少……寻常房间还是有的,马房……马房哪里是住人的地方……”

姜百里便凑热闹:“哎,这出来住店,哪有分出一人平白短一份的道理。”

第九宗看着他道:“那姜大哥觉得当如何?”

“照我的法子来么?”姜百里笑问。

“照你的法子来。”第九宗笑答。

“我与逢春一间,你们一人一间。”姜百里将他法子讲了。

“我看……”第九宗稍作犹疑,“不妥吧?”

唐逢春却发话了:“哪里不妥?”

第九宗便笑了:“唐大哥觉得妥当就好。”

姜百里将手一拍:“那便这么定了,各自回房歇下吧,逢春还急着赶路,恐怕歇不下多少时候便要启程了。”

说罢便一只手搭在唐逢春肩上,做出一副同他勾肩搭背样子,叫掌柜的带路去房里。

晏光神色一动,本想对郭霖说话,犹豫片刻转向第九宗:“……你……”

“第九宗。”第九宗笑吟吟道。

“第九宗。”那和尚念道,“他们二人是……”

“大师心如明镜,你看到的是如何,他二人便是如何。”第九宗仍是笑道。

“噢,阿弥陀佛。”那和尚道一句,“他娘的,怪不得姓唐的阻我杀他。”

第九宗暗笑,转头对郭霖说一句悄悄话,郭霖便也笑了。

那面,唐逢春同姜百里进了屋内,唐逢春吩咐了送沐浴的热水上来,掌柜的应下,出门便将房门掩了。

姜百里坐在桌边,唐逢春便坐在床上,修整他机关暗器。

“逢春啊……”姜百里道。

“姜百里,我晓得中原有份活计合你去做。”唐逢春边低头摆弄他的机关边道。

“什么活计?”姜百里问。

“说书先生。”唐逢春道,“一时三刻,不会闭嘴的。”

姜百里便笑了,待他笑够再开口:“嫌我话多么?不然同住一屋也实在无趣啊。”

“想有趣,不如去找晏光比武。”唐逢春道。

“免了,命要紧。”姜百里道,“说来我还未谢你救命之恩。”

“我对你何来救命之恩?”

“晏光说不杀我,便是你的功劳。”姜百里答。

“那你是欠我一条命,不如……”

唐逢春话未说完,姜百里忽而起身欺近,一把将唐逢春压在榻上,本堆在一旁的机关暗箭都落了一地。

“你做什么?”唐逢春似是极不耐烦。

“以身相许啊。”姜百里振振有词道,“你方才未说完,我晓得你心意。”

“怕是想得多了些。”唐逢春处变不惊。

姜百里便笑一会儿,道:“逢春啊……同晏光交手时,你几乎未出手,为何呢?”

唐逢春便道:“四个对付一个,恐有不公。”

“不想逢春如此晓以大义……怕是出不了手吧?”姜百里直说道。

唐逢春不答。

“你岂是愿受制于人的。”姜百里道,“如此境地却不对我动武,唐逢春啊……你是铁了心去送死么?”

唐逢春便笑了:“与你何干?”

“当然与我休戚相关。”姜百里答,“我不是说过?我对你,是一见倾心,情深似海。”

“那便承蒙错爱。”唐逢春道,“你是明教弟子,想必清楚得很,漠里何来的海。”

说罢一擡手,姜百里未使力,便给他挡开了。

唐逢春站起,随意拍拍衣摆肩头,弯腰将地上机关拾起来,道:“这套把戏做够了,尽早收了吧。”

姜百里索性在榻上仰面躺倒,闭了双目,勾了勾唇角,不再发一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