念兰泽赤着脚,先是一脚将俞高达踢着撞到了书桌上,然后将方许掀倒在地。
“二位,你们已经输了,不要再来了,我刚刚并没有下狠手,得饶人处且饶人!我并没有与你们有什么过节,何必招招致命?”
念兰泽温和的笑着,一支湿漉漉的头发在耳后披到前肩,煞是美丽。
他不是没有原则的人,也不是随意让人欺负的人。
“你确实与我们没有过节,你的父亲与我们有天大的仇。而你也处处侮辱我们,是可忍孰不可忍?”
方许也立刻站了起来。
他们也知道念兰泽处处留手,而他们也确实是处处致命。
可是这在他们看来,是侮辱,是讽刺!
于是,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再度出手,屋子里都被打乱了。
俞高达跑到桌子旁边,一脚踢翻桌子,而念兰泽却站在桌子的另外一边。
桌子旋转飞过人头,而那把琴也被掀翻到空中。
念兰泽听到琴弦在空气中刮过留下美妙的炫音,没有多想,他纵身一跃,接住了那把琴。
而方许抓住机会,一掌打在念兰泽的胸前,那一掌并不重。
他也深深被念兰泽温和的笑与处处忍让而有点悸动,他没有见过这么温和的公子。
所以他下手不是太重……
而念兰泽却直直的落入了巨大的浴桶里,淹没在水里,除了巨大的水花溅了一地,便没有半点声音。
萧妄顷推门进来的就看到这一刻,他看到念兰泽掉入水里,连挣扎也没有,就没了声响。
别人窒息也许会挣扎,会忘命的乱叫。
而念兰泽落水都那样完美,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。
那样一个如水温柔的人,却偏偏对水有着莫名的恐惧。
“兰泽!”萧妄顷喊道,迅速的捞起念兰泽,狠狠的瞪着俞高达与方许两个人。
两人被这么一瞪,顿时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,低下头来。
念兰泽就披了一件衣服,本来都是月白色,现在全湿透了,都贴在身上。
身体的轮廓全部被突显出来,隐隐绰绰还能看见白皙的皮肤,雪白的腿露出一大截,全身湿漉漉的。
萧妄顷立刻将自己黑褐色的披风脱了下来,把念兰泽给包住。
还是与上次一样,他还在自己的梦魇里,紧紧的咬着牙,嘴唇都咬出了血。
——倔强,恐惧,颤抖,害怕,冷淡
全都倾斜了一地——
没有脆弱,从不服输。
什么也不肯说,就连梦语也不曾透露出半个字。
兰泽,为何要这么倔犟呢?
兰泽,到底是怎样的心魔,能把你折磨成这样呢?
萧妄顷想问,可是他从来不想问念兰泽的私事。
因为,他从来不愿意说!
仅此而已!
只因为他不愿意,所以他不勉强。
“主子,我……”
方许说不来话,他看得出来萧妄顷是多么的心痛,也看得出来念兰泽是怎样的状况。
萧妄顷没有说话,只是径直的抱着念兰泽出门,去了自己的房间。
他没有找来军医。
因为,他相信他,这是念兰泽自己的事,他也应该不希望别人窥探……
念兰泽整整到第二天凌晨才醒,依旧是有点低热。
“兰泽啊!你终于醒了?”萧妄顷谢天谢地的说道,眉开眼笑着。
念兰泽没有说话,忽而仿佛想起来了什么:“我的琴呢?”
“少爷,在这儿?”
小列将琴递了过来。
念兰泽摸摸了琴,发现并没有什么损坏,于是安心了。
“兰泽,你可真没良心啊!我在这里守着你都快两天了,你醒了,只会关心你的琴,为什么不关心关心我啊?”
萧妄顷瘪瘪嘴,满是委屈。
“奥,大殿下真是幸苦了,要不要我给你弹奏一曲?”
“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弹琴,心情好的时候也弹琴,无聊的时候也弹,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放开你的琴?”
萧妄顷愤愤不平,他真恨不得自己化作他手里的琴。
“这个还不知道!”
他并没有笑,此刻他已经不想笑,有时候一个梦可以记住一辈子,就像那两具尸体一般。
“要不我们交换秘密呗!”萧妄顷若有若无的说道。
他看念兰泽并没有反对,于是就笑了。
“我告诉一个关于我的最重要的秘密,你告诉我每次浸入水里,你看到了什么,你梦到什么,你的心病到底因何……”
“我不想知道你的秘密,所以你也别问我了!”
念兰泽突然打断萧妄顷。
萧妄顷也不逼他,他怕适得其反。
念兰泽已经拒绝了他,他也不再过问。
念兰泽打开了房门,萧妄顷扶他出去散散心,毕竟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,迟早会闷出病来的。
“你们怎么还在这里?”
他并没有处罚两个人,毕竟夜城还没有破,需要保存体力。
而且在念兰泽出事后,他一直守在念兰泽的身边,哪有时间处罚人?
“他们已经跪在这里两天了?”
鬼马面恭敬地冲着自己主子看了一眼。
“违背命令,属下愿意受罚!”
方许开口,或许是跪的时间太长,声音有点沙哑。
“自己去领八十军棍!”
萧妄顷看都不看他们一眼,没有了往日的随意与诡异。
“慢着!”念兰泽说道,“现在大敌在前,怎可不分轻重缓急而处罚军前官,这只会自乱阵脚?”
“不用你帮我们求情!”俞高达不领情:“别妄想收买我们,我们不会感激你的?”
“收买你们?呵……”
念兰泽自嘲的笑笑,风轻云淡。
“我有这个必要吗?勇者冲锋陷阵,金戈铁马,而莽夫只会自乱阵脚,不战而屈己之人!”
说得俞高达有些许惭愧。
“你说我们是莽夫?”
俞高达诧异,怒目而赤,他没想到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居然敢这么嘲笑他。
“是不是待日后的战场上只会有分晓!有种的就打一场漂亮的仗!”
念兰泽语气虽然温和,可是在俞,方二人眼里早就化作激流澎湃。
“兰泽都这样说了,你们下去吧!好好的休养,到时候打一场漂亮的仗给兰泽看!”
萧妄顷又恢复了那种有意无意的笑。
“谢谢七公子!”方许回头正色说道。
“兰泽,你想好破阵的方法了吗?这九环阵有点邪门?”
“有你邪门?”念兰泽反驳,还天真的看向他。
萧妄顷顿时哑然,真他妈的哑然了。
“兰泽,你可是越来越坏了啊!”
“那九环阵随地而变,随时而变,随人而变,所以我们也要随变而变!”
念兰泽正色:“只有面临实际,才能解决问题,所以我只有看到变化才能破阵!”
“你怎么看?”
“山人自有妙计!就看大殿下听不听我的了?”
一阵错愕无语,一向温润优雅的七公子故弄玄虚起来真让人措手不及。
错愕,惊奇,萧妄顷甚至有点迷恋这个笑了。
。。。。。。
。。。。。。
“我在此宣布,这次破阵的所有决策权交给七公子!”
萧妄顷将几个麾下大将叫来,在屋子里大声的说道。
说完,他就坐了下来,而念兰泽坐在了正前方,那个统领该坐的位置。
“我需要一名懂音律的指挥官!”念兰泽说出了自己的要求。
“兰泽,就这样?”萧妄顷问道,“正好有这么一个人物,钟离春!”
钟离春站了出来,冲念兰泽一拜:“拜见七公子!”
语气温和,听出来这个人应该是比较随和与瘦弱的,听声音,应该是练过唱戏的。
“到时候小列会在我的背上划出阵法的变化,我通过琴音传给你,而你最重要,你要在高台上指挥。半点差错都不允许!”
温柔圣洁的七公子肃穆起来真有指点江山的气魄。
“七公子,这样说,我们敢死军所有人的性命全部都握在你的手里了?”
“事实上,是这么回事!”念兰泽回着。
“那万一七公子出了错或者故意拿我们的命来玩呢?”有人继续问着。
“只要我决策有一点失误,我们主仆将血溅当场为无辜而死的人陪葬!”
念兰泽说出来的口气没有敢质疑,谁也想不到这样的公子会有一种让人臣服的魄力。
柔而不弱,摄人心魄。
“倘若钟离护卫指挥没有按我的决策来,我会毫不犹疑的杀了你!”
钟离春点头,表示默认!
“兰泽,你杀过人吗?”萧妄顷嬉笑着,有一点不正经。
“没有,没杀过人,但是不代表不会杀人!”
“这么说,七公子是陪着我们一起去战场上了呢?”有人问着。
“是的!”念兰泽回着。
“那七公子不曾杀过人,也一直养在深墙大院里,我怕七公子会害怕那种血腥的场面,怕到时候脚都吓软了吧!”
人群里起了一阵哄笑。
“我是个瞎子!”念兰泽平静的回答。
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,一个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事实。
就连萧妄顷也觉得念兰泽这种指点江山的气魄,他自己都比不上。
可是这样一个人偏偏是一个瞎子。
看不见,就不会害怕。
萧妄顷有时候觉得念兰泽太干净,手上没有半点血腥,圣洁的如同那夜初开的昙花。
漂亮的眼睛里都藏着一份真,一分净,一分暖。
如暖阳下的雪,
如月光下的昙,
如碎星下的泉,
如碧波下的玉。
那双眼睛也许是世界上最美的眼睛,可是却偏偏什么也看不见。
这样也好,
没有杀戮,没有血腥,有的只有一份纯真与干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