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芬话里话外的讽刺了他一通便跟那妇人走开,堂屋的门关着她们也没去打扰,进了旁边的一间侧屋。
余峰没什么所谓的动了动眉毛,跟这般的乡野妇人实在没法计较什么,她乐意说便随她说几句。
“余大哥要娶阿悦哥哥……可当真是考虑仔细了?”苏梅看着娘亲离开,转回头看向汉子似乎有些犹豫的问出口。
怎的每个人见着自己都要问一问这般话?
余峰轻笑了笑,究竟是自己看着不靠谱还是没定性,这等终身大事自然是考虑的清楚,“当然。”
“阿悦哥哥能寻得你这般郎君我自是为他高兴,只是……”苏梅咬了咬唇,方委婉道:“他的脾性有些……还望余大哥日后多多担待。”
余峰的神情一动,扫了几遍对方似是担忧的神色,手指在腿侧叩了叩,道:“哪里的话,一向是永悦包容我诸多。”
苏梅闻言瞥了眼他的表情,一时拿不准对方听没听懂自己的言下之意,擡手捋了捋胸前发丝,“奶奶寿宴之时我与堂哥有了些误会,我晓得他当时推我定不是有意,还望他不要生气才好。”
原来当日双儿那般模样与这姑娘有关……余峰垂眸看着她好似歉疚的脸,勾唇一笑道:“还请苏姑娘放心,永悦早已忘了。”
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?苏梅搅了搅手指,觉着他的反应均与设想不同,当真是难拿捏,“如此便好,堂哥每次回来便要闹些不愉快,我也觉得十分对他不住。”
这次未等余峰回话,常乐先发出一声嗤笑,如此摆明的意图便是他都看的清楚明白,又哪里挑拨的了少爷,果然是乡野之人,使些小手段都这般拙劣。
苏梅似是能从这简短的笑声中听出些嘲讽之意,侧眸小小的瞥了那人一眼,果真是满脸看戏的神情。
心中一动转回眸来,跟前汉子看她的眼神似乎也带着些似笑非笑,顿时便有些不自在的侧开脸,心虚的后退一步。
或许是心中慌乱的缘故,脚下一时间没有站稳,摇晃着便要向后倒去,无措间发出一声惊呼,顺手便扯住了什么,一只手也隔着衣料握紧她的小臂,稳稳的拽住她。
未曾栽倒在地面上让苏梅松了口气,擡起另一只手捂在砰砰乱跳的胸口上轻拍了拍平复。
小臂上的手在她站稳时便松开,她这才反应过来看过去,只见自己的手还死死的抓着跟前汉子的手臂,刚才便是对方反手扯住了自己。
这是第二次了,她的目光有些呆愣,像这般的被对方稳稳的托着,即便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他的温度,令她十分的安心。
“啪”
手上一痛被人拍开苏梅才恍然回神,她皱着眉缩回手抚了抚转头看过去,对上自己从小到大都厌恶的脸。
苏永悦却并未看她,挥开那只碍眼的手目光就落在汉子身上,一出来便看到这般情形心中着实不悦。
“永悦,苏草那边状况如何……”余峰看见他便露出笑容,问话的同时伸手想要抚上对方肩膀,掌下却是一空。
苏永悦转身从他们身边离开往灶房走去,未曾理会神情一愣的对方,扶什么扶,若是在他跟前,定让那女人狠狠的摔了去才好。
余峰便是再后知后觉也明了双儿此时是生气了,再也顾不上其他,收了半空的手便擡脚追过去。
“姐姐,这苏永悦什么态度!”离他们几步远的苏智渊不忿的瞪过去,不过是找了个一穷二白的夫家有什么好得意的!
苏梅转头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,没有开口理会,只觉手上刺痛更甚,神色亦随着沉上几分。
常乐似是看透了什么,环着胳膊叩了叩手指,微弯了腰往人跟前凑凑,“苏小哥儿这脾气确实是不好,你可莫要招惹他,回头被欺负了都没地儿哭去。”
苏梅回头瞪他一眼,微扬了扬下巴道:“我与他自小一起长大,自是清楚明白,不劳这位小哥提醒。”
“成,明白就好,我不多事。”常乐笑盈盈的站直身体,瞥了瞥嘴角心中得意。
那厢余峰追着苏永悦进了灶房,对方也没有理会他,自顾自的找着了盛放着温水的陶罐,伸手便要去抱了拿回去。
指尖却还未曾碰上罐子,手腕就被人握住,他挣了挣却挣脱不出,转头便横了身边的人一眼。
余峰未被他有些着恼的神色逼退,握着他的手拉过来按在胸口使人面对自己,道:“你生气了?”
掌心感受到的是对方砰砰跳的心脏,苏永悦下意识便缩了缩手,却被更紧的握住,他咬着牙擡眸又瞪过去。
“我不过是下意识扶她一把,你可莫要有什么误会。”余峰却似未曾感觉到他的恼意,另一只手帮他顺了顺额边的发丝。
心中不畅的因由被他一眼便看穿,苏永悦多少有些不自在,侧脸避开他的手,耳尖染上些许红色。
他倒也不是这般的小心眼儿,只是不爱看对方跟这家人有所牵扯罢了,他怕这人太蠢,看不透他们的那些经营算计吃了亏。
知道他其实未曾真的动气,余峰便露出了笑,弯腰凑到他跟前,道:“永悦这般为我吃味,我心中甚是欢喜。”
苏永悦神情一愣,而后反应过来变了脸,擡脚便朝人的小腿踹过去。
“唔……”那般大的力气踢上来让余峰疼的弯了腰,俊朗的五官都皱在一起,看着便疼的很。
踹人的苏永悦倒是有些慌了,忙扶着他的手臂低头要去看他的腿,他想着对方应是会躲开的才下了死力气,怎的就傻乎乎的挨了这一下。
余峰扶住他的肩膀制止了他弯腰的动作,在双儿擡头看过来时道:“踹我这一脚,永悦可曾消气了?”
苏永悦担忧的神情微敛下去,呆呆的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睛,他心中哪里就存了什么气,这人当真是个蠢的。
“永悦若觉得心中歉疚……”余峰扬起眉毛凑近了他一些,侧了脸道:“不如就亲我一下做补偿吧。”
汉子放大的侧脸几乎占据了他的视线,苏永悦回过神便皱起眉一把推开他,又在胳膊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下,当真是不知羞!
挨了打的余峰笑得更开心,顺着他的力道退开半步,看对方着恼的转身去拿那个装着水的陶罐。
他伸出一只手撑在灶台上,转眸看了眼周围,不知被什么触动发出声轻笑,待双儿疑惑的看过来时道:“能与永悦独处我甚是开心,只是回回都在灶房……未免有些失了氛围。”
他这么一说苏永悦也是恍然想起,似是几次与这人相处的机会都是在灶房里,不免的也觉得有些好笑。
余峰见他眉眼弯弯的有了笑模样,心中便随着越发明朗,本来今日是他们定亲的好日子,被这边的事情一闹,双儿的眉头便没再松开过,能够哄的他开心自己方能舒畅。
伸手复上对方捧着陶罐的手,他缓声道:“前些时候听说月底便是花灯节了,随我去镇上凑凑热闹可好?”
花灯节苏永悦只在幼时随爹娘去过几次,待得年纪大些便不愿再往人堆里凑,想想也是许多年未曾再去过。
此时看着对方含着些期待的眼睛,他未多想便点了点头,想来与这人一道逛灯市,应是一番不同的感觉吧。
堂屋那边传来略有些杂乱的声音打扰了他们的对视,互相交换了个眼神,微敛下神情一道出了灶房。
“你说说你们,何至于此呢。”村长背着手迈出堂屋,叹息着摇了摇头。
“我们也只是为了孩子们好罢了,嫁个好人家日后不是少吃些苦吗,又哪知他们这般倔强。”苏得才陪在他身边出门,面上亦是带着些无奈之色。
刘荷芳噙着冷笑撇开头不愿看他这般惺惺作态,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,不过就是他们贪图钱财逼人出嫁罢了。
村长闻言摆摆手,道:“按理说这本算是你们的家事,我不应该插手,可苏草既然如此不愿,也莫要逼迫的太紧,到底也是自家孩子。”
从小看着长大的双儿,脾性如何他一清二楚,那孩子的性子向来绵软,最大胆的事儿怕就是前些时候和洪武之间的那些纠葛。
“村长这说的哪里话,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能害他不成。”苏得才陪着笑拱了拱手,而后叹了口气,“老太太也是为此事操了许多心,您也看到了,因着今儿他的举动,精神都萎靡不少。”
苏永悦才刚靠近过来便听到他这番言语,顿时心中的恼怒又升腾起来,这言下之意岂不是在说苏草不懂事儿。
他脚下一迈便要冲过去,被余峰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,扯到自己身边拍了拍手臂,现在做出什么冲动之举不是给人落话柄吗。
常乐瞅见他们便凑了过来,那些对话自也是听的一清二楚,算是对这家人又涨了见识,可怜那苏草在这般的家里生活,周围一个省油的灯都没有。
“虽说撞的不重,但到底伤了头,你们最好还是去隔壁村请大夫过来看看,莫要留下什么后遗症才是。”别的村长也不愿意多说,只摆手嘱咐了一句。
苏得才应的很干脆,只说下晌便让侄儿跑一趟,大嫂也是对此忧心的很。
苏得文在旁边附和的点点头,言道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肉,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,让村长也莫要跟着惦记。
这家人什么德行苏永悦却清楚得很,人既然没死断然是不会浪费银子给他请什么大夫的,这些话不过是糊弄村长而已。
“伤了头是大事,拖的久了可能会有后遗症,我可是吃过这个亏,不如我与常乐兄弟现下便帮着跑一趟,早看了早安心。”余峰似是看出了他神色间的不赞同,在村长点头前开了口。
苏永悦诧异的转头看他,被安抚般的拍了拍手,眼睫颤了颤眸中流露出温暖之色,自己想说的话,如今已有人愿意为他说出。
本只是看戏的常乐没想到会被提及,下意识便擡手指指自己,在对方肯定的瞥他一眼之后并无所谓的耸耸肩,跟那小双儿之间也算有一面之缘,帮个忙自是可以。
刘村长神情一顿,想想对方如今都还未忆起往事,便觉他的话有几分道理,“成,那便让常小子帮着跑一趟吧。”
“怎好劳烦外人……”
“不算外人……”余峰在对方打算开口推拒之时先行打断,道:“我已与永悦定了亲,苏草也算我的弟弟,一家人又何需客气。”
苏得才被他这般一堵也着实无话可说,村长又站在这里看着,只得笑了笑点头应下。
在苏梅的心中,自家小叔一向是最能言善道之人,如今却也是吃了瘪,村里所面对的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之人从未让他如此过,她站在几步之外看着那人挺拔而立自信坚定的身影,眸中闪过欣赏之色,只觉心跳越发的凌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