样样稀松 作品

第554章 王师

我真不是朱三太子第554章 王师

对于将军和士兵来说,攻破敌方的城池,击败当面的敌人,既是本职工作,又是建功立业。

这就是战争,虽然不能称之为闻战则喜,却也是军人的责任和义务。

但对普通百姓,特别是身陷其中的人们来说,却是痛苦的煎熬。杀戮、抢掠、火光、哭喊、废墟……在死亡的漩涡中只能听天由命。

幸好,赵老栓所经历的战争很快就结束了。

他只看到仓惶逃窜的清兵跑过村子,以及在后追赶的明军骑兵,然后是原野中横七竖八的尸体,最后是成群押送的俘虏。

村子里并没有太大的损失,那些败兵慌不择路,被骑兵追得象鸭子,连顺手抢掠也来不及。

“迎王师啦,乡亲们都出来,拿上吃食,到村头集合!”伴着咣咣的锣声,村里最有学问的张先生挨家挨户地通知,嗓子有些嘶哑。

赵老栓跑出院子,看着满脸皱纹的张先生,恭敬地请教道:“先生,家里人都要出去嘛?王师,王师这个……”

“箪食壶浆,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。”张先生难得地愿意给这个泥腿子讲道理,缓缓说道:“王师感民忠诚,才会秋毫无犯。”

明白啦,嗯,箪食壶浆是怎么回事,还是不太懂。

张先生也不想多说,扬了扬手,让敲锣的汉子继续前行,又淡淡地补充道:“把家里好吃好喝的拿出来,招待周全,王师才会爱民如子。”

赵老栓的嘴张开半圆,想说话,锣声已经响起,他枯瘦的脸上显出苦涩和无奈。

还好吃好喝,家里全靠野菜度日,连种子粮都吃光了。王师啊,打跑了鞑虏,可依旧没有好日子过嘛?

前锋部队势如破竹,骑兵已经有了八千多,向登莱进军的过程中,沿途清军也是非降即逃。

刘享对此并不意外,率领大军在后跟随,向着登州迅猛推进。

登州,为海防重镇,有近万清军驻守。但对于明军来说,占领也没有太大的难度。

拿下登州,水师又有了一处停靠基地,青岛就真的成了中继港口。而且,登州一下,整个胶东地区便尽在掌握之中,传檄可定。

又经过了一个村子,大军昂然而进,并不停留。

刘享骑在马上,目光只是一瞟,对于跪地迎接的村民仿若未见,又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。

赵老栓连头都不敢抬,地上还很凉,但他也不敢动。

杂沓的脚步声、马蹄声,车轮的粼粼声,显示出千军万马的威势,是他所没有见过的。

旁边的妻子愈发瘦弱,同样地跪在地上,低垂着头,却象没有思想的木偶。只有瘦弱的儿子,不时转着大眼睛,偷偷瞅着昂然开进的军队。

五个士兵在村口停了下来,七八个剪去辫子的清军俘虏推着两辆板车,停留在就在他们身旁,上面各装载着几百斤的粮食。

每个村镇都会安排人来驻守,当然也只是起到哨所的作用。依据村镇的大小,人数不等,但最多也不超过十人。

虽然暂时没有政务人员接手管理,但时间也不会太久。北地的气候与南方不同,连春耕都要晚一些,但也绝不能耽搁。

这也是明军要在春天发动的主要原因,早一日光复,早一日恢复,早一日将北方百姓从苦难中解脱出来。

青岛要塞就有堆积如山的粮食物资,有大量的土豆。

而今年,将是北方种植土豆的年份。按照计划,至少要有三分之一的田地,要种上这种高产作物。

唯有如此,才能挺过最难的多半年时间,使明廷,使明军,有着继续进攻的物资支持。

军争为利,军争为危;举军而争利,则不及;委军而争利,则辎重捐。

北伐,并不能象太祖当时那样,缴获数万的战马,能够组建起强大的骑兵;也不能缴获丰厚的物资,就地因粮。

但光复中华,岂能以利计之?或者说,不能被短期利益所困扰。

“鞑虏虐何民?皆是我大明子民。”这是黄立登在邸报上的原话,救民于水火,驱灭鞑虏,也是北伐的宗旨。

虽然要负担军队和北地百姓的粮草物资,但黄立认为是绝对值得的。对此,他和臣子们进行了研究,进行了计算,能够撑过最难的时期。

姜钟等人目送着大军开过村子,向北行进,直到看不到战友的背影,只有还未消散的烟尘。

“几位军爷。”张先生带着两个村人凑到跟前,恭敬地施礼,“村中已经准备了住处和吃食,请几位军爷前去休息。”

姜钟棱角分明的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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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满是征尘,注视着几个既谄媚又惶恐的村民,轻轻点了点头,淡淡地说道:“前面领路。”

张先生略松了口气,在前面殷勤领路,嘴里还在颂扬着王师,什么秋毫无犯,什么英勇无敌。

姜钟没有多少话,带着他的兵,还有成为苦力的俘虏,推着板车,在村民敬畏的注视下,进了村子,到了住处。

这里不知是谁家的宅子,很大,在村子里应该是数一数二的富户,便已经全部腾空,只为招待这十几位军爷。

姜钟没有拒绝,很快为手下指定了住处,安排了岗哨。然后才让张先生坐下,询问村中的情形。

其实,不用多加询问,看着村民们孱弱的身体,满是菜色的脸,姜钟就已经知道大致的情况。

这里与沿途的村子都差不多,粮食和财富已经被满清压榨殆尽,才凑足了几十万清军作战所需的军粮,足够吃到秋收。

但老百姓连种子粮都吃掉了,哪里还有什么秋收?

如果明军再晚半年,或是一年再北伐,清军固然已经难筹粮饷,北方大地也将是饿馁遍地、人烟稀少的惨状。

“四百多人嘛?”姜钟估算了一下,缓缓说道:“召集村民,发放粮食,大人一斤,小孩半斤。还有,村中各家余粮马上统计,存粮多者,先借与王师,日后如数偿还。”

停顿了一下,他加重了语气,“若有隐瞒不报,以通敌之罪斩首。”

现在的北方,虽然处于饥荒的前兆,但也不是家家都无余粮,都在吃野菜啃树皮。

地主大户还是有些余粮的,这不同于普通百姓,没有积蓄,在灾难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。

要共度时艰,就要群策群力。在北伐的计划中,便有如何度过饥荒,如何尽快恢复的策略和办法。

朝廷的力量,民间的力量,在这场国战中都要动员起来。谁敢违逆,谁敢私心自用,黄立也不殚杀个人头滚滚。

北方的百姓,可以视为子民。同样,也可视为满清的顺民。黄立有仁厚之心,却也有雷霆手段。

说白了,为国战出力者,赏;为满清效力者,即便不罚,也不会太过宽容。

老百姓身不由己,尚可原谅。那些地主士绅,却并不值得同情。老老实实还罢了,敢自私自利,那就严惩不贷。

也别小瞧姜钟等人,看似士兵,却已经是受过专门训练和教授,知道如何尽快稳定地方,并尽量地减少朝廷物资的使用。

张先生眼中闪过畏惧恐慌,但苍老的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。他躬身道:“大人放心,草民这就去召集村民。”

改朝换代都是血淋淋的杀戮史,老先生知道得一清二楚。

虽然王师号称纪律严明、秋毫无犯,可哪支军队也不能把抢掠杀人当作军纪,宣之于口不是。

所以,他才组织村民前去迎候,营造出箪食壶浆的气氛,就是不想触怒王师。

明军也确实没有伤民害民,昂然而过。但这可能是军事紧急,来不及抢掠烧杀,来不及就地因粮。

只是姜钟上来便要发放粮食,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。据他所知,村中的普通百姓,大多已经断粮,甚至已经出现了饿死的。

至于统计余粮,隐瞒者杀,在他看来,也是应有之义。

军队拿不出太多的粮食物资来收买人心、稳定社会,自然会盯上那些大户富绅。说声借,已经是很客气了。

称呼上的改变,就是张先生对姜钟的高看,也是对他生杀予杀大权的敬畏。

在这战乱时期,杀几个人,随便扣个罪名就成。比如通敌,谁还会认真调查不同。

所以,这暂时留村的几位兵爷,现在就是太上皇,说杀谁就杀谁,想怎么样就怎么样。

姜钟点了点头,说道:“告诉村民们,三天发一次粮。青岛有堆得如山高的粮食,不久之后便会运来。春耕不会耽误,朝廷会提供种子。”

张先生赶忙起身道:“草民马上去通知村人,王师仁义,解万民于倒悬,我等苦鞑虏苛政已久矣。”

姜钟露出难得的笑容,拱了拱手,说道:“辛苦张先生了。”

人生地不熟,还是要依靠村中的这些老人。至于施恩,一斤粮吃三天,光熬粥也饿不死。但这是救命之恩,并不能以数量来衡量。

姜钟等人显然也不会久驻村子,稳定地方还是要专业的政务人员。

清军肯定是不会再打回来了,姜钟有这样的自信。他在椅子上放松了姿态,顿时觉得浑身的疲惫。

跟着军队赶路行进时,还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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觉得。他咧了咧嘴,再看其他人,也松散下来,个个没个姿态。

这是离开军队,要是在军营中,再累也得端着,不想让别人瞧不起。

“老大,都说山东出美女,可俺咋没看着啊?”一个小兵喝着茶水,有些抱怨,也有些调侃地说道:“是没到大城市嘛?”

姜钟翻了下眼睛,说道:“饿得干瘦,啥美女也看不出来。明年吧,能养得差不多。”

“听说越女不错,缅女也还行。”另一个士兵拿起桌上的食物,边吃边说道:“就是江南的小寡妇,也温温柔柔的。”

“怎么也得等到明年。”姜钟笑了笑,说道:“清军再不禁打,光是占领那么广阔的北方,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。光走路,没个万八千的,怕是不成。”

说着,他象是想起什么事情,吩咐道:“那几个家伙呢,别闲着,让他们去烧水做饭。”

那几个家伙自然是刚剪了辫子的俘虏,按照明军的规矩,先干苦力,称之为劳动改造。

“放心吧,老大。能让他们闲着?美的。”

姜钟满意地点头,对于这些俘虏,明军并没有什么好感,但也没有特别的苛待。即便如此,那些俘虏也是感恩戴德,老实听话。

人一旦没有了反抗之心,就不足为惧。一个人押一大群俘虏,也不太担心他们暴动。

正说着,张先生又走了进来,手里拿着象是户籍资料的纸张,恭谨地向姜钟施礼,说道:“大人,草民已经通知了村人,他们正在外面排队等候。”

对于大人这个称呼,姜钟听得很顺耳,也觉得这老先生会办事。发粮嘛,让村民们投来感谢的目光,说出感谢的话语,很涨脸的事情。

姜钟站起身,笑着说道:“张先生对村人熟悉,就麻烦登记一下。”

“是,大人。”张先生答应着,跟在姜钟身后,走出了屋子。

村民们已经排队等待,带着期待,也有着敬畏。

二十多年过去了,对于明军的印象早已经淡薄,甚至是根本没见过。说不上什么爱戴拥护,可也说不上厌恶怨恨。

他们就是最底层的百姓,在历史大潮中连朵浪朵也算不上。只能是随波逐流,听天由命。

但明军的秋毫无犯,并且发放粮食,还是让他们感受到了不同,生出了感激和温暖。

“到底都是汉人,不象鞑子那么坏,那么贪。”赵老栓拿着个口袋,想到了用银子换的废纸般的钞票,想到了粮食大半都缴赋税,要忍饥挨饿。

如果不是王师打过来,一家人恐怕离饿死不远。野菜树皮能有多少,没有了种子,今年又怎么耕种?

“何东——”张先生的声音并不高,按着名册在叫着,“三斤半粮。”

看着何东装起三斤半杂粮,赵老栓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。多久没吃到粮食了,米香味似乎钻进鼻子。

赵老栓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大名,赶忙答应着,迈步上前,张开了口袋,装着生的希望。